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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爱恨情仇

小鱼儿随着慕容九妹向一间间房子走过去,走完第八间,慕容九妹神情又大见温和,甚至连眼波都温柔起来,她觉得这“小鬼”实在并不如自己以前想像中那么可憎可厌,谈谈说说,不知不觉已到了第九间。

这问房子什么都是浅碧色的,最精致,最华丽,房子每件东西,都是人间罕睹的珍贵之物。

小鱼儿大眼睛四下转动,突然笑道:“这间房子的主人和前面的完全不同。”

慕容九妹目中闪过一丝笑意,神情却是淡淡的,像是漠不关心,只不过随口问问,道:“什么不同?”

小鱼儿道:“这房子里的绿色,正表示她自我陶醉、自命不凡。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也正表示她幼稚、虚荣、俗不可耐……”他话未说完,慕容九妹面上已变了颜色,终于铁青着脸,冲了出去,再也不瞧这可恨的小鬼一眼。

小鱼儿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我若说错了,你又何必生气?”

慕容九妹头也不回,往前走,小鱼儿跟着她,三转两转,突然来到一条青石通道中,通道尽头,有扇青铜的门。小鱼儿自然瞧不见门里的情况,但就只瞧见这扇门,他已感觉到一种神秘诡谲之意,他也说不出这是什么缘故。只见慕容九妹取出柄黄金色的钥匙,插入门上一个小洞之中转了转,那扇沉重的门,便无声无息地开了。一股寒气,自门里涌了出来。

小鱼儿立刻觉出,这间房子和他万春流万大叔的屋子有七分相似之处,屋子四面,也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药草,自然也有些炼丹制药的铜鼎铜炉。只是万春流的屋子乃是以砖瓦建成,这屋子四壁却都是巨大的青石,万春流的屋子四季温暖如春,这屋子却是阴森森的叫人发冷。

慕容九妹已将那扇青铜的门锁起来了,她苍白的面颊,到了这屋子里更变得发青。

小鱼儿笑道:“原来咱们的九姑娘还是位女大夫,当真是多才多艺,你带我到这里,莫非又想为我看病。”

慕容九妹道:“不错。”

小鱼儿道:“我的毒已解了,还有什么病?”

慕容九妹道:“你身上多了件东西,若将这件东西割去,你就好多了。”

小鱼儿笑道:“哦!那是什么东西?”

慕容九妹冷冷道:“你的舌头!”

小鱼儿伸了伸舌头,赶紧走得远远的,竟道:“我说的话,真能令你如此生气么,那我当真荣幸得很。”

慕容九妹冷笑一声,转过了头,道:“此间之药草,俱是十分珍贵之物,你万万不可乱动。”

小鱼儿笑道:“你想我会不会动?”

慕容九妹笑道:“你若要动,也由不得你,但这些药草中虽有补气延年灵药,却也有夺命穿肠的毒药,你若被毒了,可没有人再来救你。”

小鱼儿又吐了吐舌头,道:“你莫吓我,我这人别的也没什么,就是胆子太小,只要被人家一吓,可就吓倒了。”

慕容九妹冷冷道:“但只要你老老实实在这里不动,便绝没有人能伤你一根毫发。这是我练功的时候,我得走了。”

小鱼儿道:“你……你要到哪里去?我跟着你。”

慕容九妹厉声道:“你若再跟着我,不等别人伤你,我就要你死!”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其实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只要笑一笑已是够人神魂颠倒,还要练什么功夫……功夫练好了,人也变老了。”

慕容九妹也不理他,径自走向另一扇铜门,又取出柄黄金钥匙将门开了一线,回首道:“你若妄入此门一步,就休想再活着出去!”

小鱼儿笑道:“你门是锁着的,我怎么进得去?”

慕容九妹冷笑道:“谅你也进不来的。”

身子一闪,进了铜门,门立刻紧紧关起,“哐啷”一声,又上了锁,竟不让小鱼儿瞧一眼,这门里又是何模样。

小鱼儿也全不着急,懒洋洋伸了个懒腰,嘻笑道:“女人……唉,女人,你们最大的毛病,就是将天下的男人都看成笨蛋傻子……你以为我连这些药草是毒药还是灵药都认不得么?告诉你,我从小就是在药草堆里长大的,我认识的药草可比你多得多。”

他一面自言自语,一面东翻翻,西瞧瞧,又笑道:“难怪她要吓我,这里的药草,倒真有些好货色。万大叔找了几十年没找到的,这里却有三四样,嗯,看来我的口福倒不错。”他竟真的选了三四种药草大嚼起来,慕容九妹若是在旁边瞧着,可真的要急得晕倒过去。

这几种药草中,有些的确是稀世之物,小鱼儿其实也未瞧见过,只是万春流曾经绘出图形,教他辨认。这些药草万春流搜寻数十年,却未寻得一味,由此可见出价值之珍贵,若是炼成丹药,一粒便可活人。

此刻像小鱼儿这样的吃法,却当真是王八吃大麦,糟蹋粮食,但他一点也不心疼,片刻间便吃了个干净。

他抚着肚子笑道:“肚兄呀肚兄,今日可便宜了你。”眼珠子一转,竟还意犹未足,脑筋又动到那些铜鼎中的丹药上去。

他竟把铜鼎全部揭开,瞧了瞧,嗅了嗅,取出一把,像嚼花生米似地吃得津津有味,右手还不停地一把把往怀里塞,塞不下了,他就将剩下的丹药全部混在一起,扮了个鬼脸,笑道:“你既然闲着没事,我就找些事给你做做吧!”这一来可真害苦了慕容九妹,她若想再将这些丹药分门别类,少说也得三天五天的功夫。

但小鱼儿自己此刻可也不好受,十几种草药、丹药,像是已在肚子烧起火来,烧得他身子发热了,嘴唇发焦。他歪着头想了想,自怀中取出根弯弯曲曲的铜丝,伸进那扇铜门的钥匙洞里,笑嘻嘻道:“你以为我进不去么?好,我就偏偏进去让你瞧瞧。”

他耳朵凑在钥匙洞上,手拨着铜丝,一面拨,一面听,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喃喃道:“这里……这里……对了,就是这里!”

只听“哐啷”一声铜门立刻开了。

里面的房子,比外面更冷,寒气又自门缝中袭出。

小鱼儿深深吸了口气,道:“好舒服。”

他此刻全身像是火在烧,自然越冷越舒服,索性开了门,大步走进去,一面大笑道:“九姑娘,我进来了,你只管练功,我不吵你!”

话说完了,人也怔住,只见这石室中还有个地洞,地洞里全是从冬天就窖藏留存的冰块。

慕容九妹就坐在冰上,双手自腿的外侧弯入腿的内侧,抱住了脚,食指点着足心,全身竟是赤裸裸的一丝不挂。小鱼儿活了这么大,见过的事也有不少,但赤裸的少女,却是从未见过,他无论见到什么都不会吃惊,此刻却也不禁呆呆地怔住了。

慕容九妹眼睛是睁开的,也瞧见了他,她眼睛里的惊奇、愤怒、羞急,无论用什么话也不能形容。

但她身子却动也不动,似乎已不能动了。

小鱼儿呆了几乎有半盏茶功夫,这才转过身子,故意东张西望,道:“九姑娘在哪里?我怎地瞧不见呀!”

这“小鬼”就是这么会体贴女孩子的心意,这句话出来,慕容九妹明知是假的,也可自我安慰一下了。

小鱼儿一面说,一面走,就要退出门,忽然瞧见墙上挂着九幅图画,他又忍不住要停下来瞧瞧。只见第一幅图上,刻画着赤身露体的女子,以手脚倒立在冰上,旁边写着几行小字:“化石神功,须处女玄阴之体方能习之,此乃化石神功之入门第一步,三年有成,口诀如下。

“化石神功,功成九转,肌肤化石,万物不伤,九转功成,无敌天下……”

小鱼儿看到这里,已不禁失声道:“这鬼功夫竟活活的要将人练成僵尸,慕容九妹练了这种鬼功夫,难怪对什么人都要冷冰冰的了。”

他赶紧去瞧第二张图,只见上面画的人已由倒立而直立,上面写着:“功成二转,由逆为正……”

小鱼儿也懒得往下瞧,他可无心来学这种鬼功夫,人若变成了石头般又硬又冷,纵能无敌天下,又有何用?

第三张图上画着的人形,姿态就和慕容九妹此刻练功时一样,小鱼儿松了口气,喃喃道:“幸好只练成第三转就被我瞧见,否则她功夫若是练成了,人也必定要变成个怪物,那就真是害人又害己了。”

他再也不往下瞧,七手八脚,将挂的图全扯了下来,慕容九妹仍在瞪着他。目光却已由羞愤变成哀求。

小鱼儿也不回头去瞧,口中大声道:“九姑娘,你莫恨我,我这是为你好,你好好一个人,活得快快活活,为什么偏要自己给自己找罪受。”慕容九妹此刻若能说话,若不放声痛骂,便要苦苦哀求;她若能动,只怕早已将小鱼儿吞下肚里。怎奈她既不能言,也不能动,只有眼睁睁瞧着小鱼儿揭起九张图扬长而去,她目中不禁流下眼泪。

小鱼儿将九张画全丢在铜炉烧了,又弄开外面那扇门的锁,走了出去,居然也不去瞧铁心兰,就越墙走出了这山庄。他做事全凭一时高兴,有时做对,有时做错,但是错是对,他全不管,只觉做了这件事,心里颇是舒服,做完了后果如何,他全不放在心上。只是他此刻身子一点也不舒服,不但热,而且发起胀来,就像是有人不断往他肚子里填火。

他一口气也不知奔出了多远,一头钻进了个树林,凉风穿林而过,自然要比外面凉快得多。

小鱼儿实在走不动了,倒在树下直喘气,心里只希望小仙女此刻莫要来,慕容九妹更莫要来。

他身上又热,又胀,又痒,嘴里干得冒火,喃喃道:“这里要是有个池溏就好了,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水……水……”

突听一人冷冷道:“你此刻最需要的不是水,是棺材!”

小鱼儿但觉脖子一凉,已有一口剑架在他脖子上。

他一惊一怔,苦笑道:“到底还是女人厉害,男人若被女人盯上了,一辈子就休想跑了。”

那语声冷笑道:“你现在才知道,已嫌太晚了。”

小鱼儿道:“你是慕容姑娘?还是小仙女?”

那语声道:“你还想九丫头救你,你是做梦。”

小鱼儿突然笑了起来,喃喃道:“很好……很好……是你,就还算我运气不错。”

小仙女自然想不到小鱼儿此刻最怕见的不是她,而是慕容九妹,冷笑道:“很对,你的运气好极了,偏偏要走这条路,偏偏我就在这里等着。”

她这话自然是故意来气小鱼儿的,其实小鱼儿纵然走别的路,还是跑不了的。

小鱼儿脖子动了动,道:“你这柄剑很快嘛!”

小仙女道:“哼,也不太快,只是我削下你脑袋时,只怕你嘴里还能说话。”

小鱼儿笑道:“我那般折磨你,你一剑削下我脑袋,就能出气么?嘿嘿,我若是你,可就没有这么便宜了。”

小仙女道:“你想受什么罪,只管说吧!我一定包你满意。”

小鱼儿道:“至少先得臭揍一顿再说。”

小仙女冷笑道:“你以为我不敢揍你。”

小鱼儿笑道:“你虽能狠一狠心将我杀了,却是舍不得见我挨揍的。”

话未说完,脖子上就挨了一掌,背上又挨了一脚。

小仙女咬牙道:“很对,我舍不得揍你,很对……”

她说一声“很对”就揍出一拳,说一声“舍不得”,又踢出一脚,小鱼儿被揍得满地打滚,口中却大笑道:“舒服……舒服……”

他是真的舒服,可不是假的。他身子正胀得发痒,小仙女拳头打在他身上,倒像是替他捶背,松骨。

小仙女怒道:“好,你既舒服,就再打重些。”她话未说完,小鱼儿背上已重重地挨了一拳。

小鱼儿道:“不行,还是太轻了……再重些。”

小仙女几乎气破肚子,但瞧小鱼儿面上竟真的全无痛苦之色,她又不觉惊讶、奇怪。她哪里知道小鱼儿体内十几种灵丹妙药的药力已活动开,纵然是铁锤击在他身上也伤不了他的筋骨。小仙女的手倒有些酸痛了,小鱼儿还是不住道:“舒服,舒服,再重些……”小仙女想起那日他被痛揍之后,还能奋起击人之事,更是奇怪这小鬼为何如此能挨揍。

突听一人冷冷道:“你打够了么?”

小仙女霍然转身,站在树下的正是慕容九妹。

只见她披头散发,眼睛里满是红丝,指尖不住发抖。小仙女再也想不到她怎会如此模样,大声道:“还没有打够,你要怎样?”

慕容九妹道:“你若打够了,就让给我。”

小仙女冷笑道: “这里可已不是你的家了,你若再阻拦我,我电……”

慕容九妹道:“你以为我是来救他的么?”

小仙女又怔了怔,道:“你不是来救他的,还是来杀他的不成?”

慕容九妹道:“正是来杀他的!”

突然掠到小鱼儿身旁,抽出一柄匕首,直刺而下。

小鱼儿见到她们俩人全来了,心里反倒不怕了——既然非死不可,还有什么好害怕的?他瞪着眼睛,瞧着这柄匕首,突见寒光一闪,“叮”

的一响,小仙女手里的短剑已架住了匕首。

慕容九妹怒道:“你方才本要杀他的,此刻为何要救他?”

小仙女冷笑道:“你方才本是救他的,此刻为何要杀他?”

慕容九妹道:“你……你管不着。”

小仙女大声道:“我偏要管。”

慕容九妹手腕一抖,闪电般刺出七刀,道:“今日无论是谁来拦阻我,我也是杀定他了!”

小仙女短剑挥出,闪电般接了七刀,道:“你方才不许我杀他,我现在也不许你杀他。”

慕容九妹道:“你方才苦苦要杀他,此刻却反要救他,莫非……莫非是你对他……”

小仙女脸飞也似的红了,大声道:“你方才苦苦要救他,此刻反却要杀他,莫非……莫非是他对你……”

慕容九妹苍白的脸也飞红起来,喝道:“你敢胡说!”

小仙女喝道:“你才是胡说!”

两人刀剑一齐击出,“当”的又硬拆了一招,两人都觉手腕有些发麻,身子也被震得后退数步。

突然间,两人同时惊呼出来。

小鱼儿竟已不见了!

小仙女跺足道:“都是你害得我……”

慕容九妹跺足道:“都是你害得我……”

两人同时开口,同时闭口,说出来的竟是同样的一句话,同样的几个字,两人脸都红了。

小仙女瞧了瞧慕容九妹,慕容九妹瞧了瞧小仙女,小仙女垂下头,慕容九妹也垂下了头。

小仙女终于抬起头来,道:“他逃不了的。”

慕容九妹也同时抬起了头,道:“追!”

两人红着脸想笑一笑,却又笑不出。

小仙女咬着嘴唇,道:“这次追着了,咱们两人同时下手杀他。”

小鱼儿也知道自己无论凭轻功,凭体力,都是逃不了的,所以他什么地方都不逃,却径自逃回慕容山庄。他从原路跃回,竟笔直走到那石室铜门前,门自然又锁上了,他自然也又轻易地将锁弄开。然后,他将两扇门都从里面锁起,伸展了四肢,舒舒服服地躺在那贮冰的地洞旁,忍不住笑了起来。想起小仙女与慕容九妹方才的模样,他就要笑。这两人在别人眼中是侠女、才女,但在小鱼儿眼中,她们却只不过是个女人,在小鱼儿眼中,世上的男人可能有一百七八十种,但女人却只有一种。

他身子越来越热,嘴唇越来越干,他索性跳下地洞,躺在冰堆里,敲了块冰,嚼得“喀吱喀吱”直响,嚼了七八块后,但觉通体生凉,舒服得很,索性就躺在冰上呼呼大睡起来。

此时此地,他居然还睡得着,本事当真不小。

睡梦中,突听“哐啷”一声,铜门竟似开了,小鱼儿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动也不敢动,气都不敢喘。

只听小仙女的声音道:“好冷。”

又听得慕容九妹的声音道:“昔日家母建造这藏冰窖时,本为了家父怕热,在暑中最嗜冰镇酸梅汤,哪知后来我却做了别的用途。”

小仙女又道:“什么用途?”

慕容九妹默然半晌,低低叹道:“现在,什么用途都没有了。”语声中充满了伤心失望,也充满了怨恨。

小鱼儿听得直发毛,他知道慕容九妹实已恨透了自己,自己若被她们堵在这冰窖里,可是再也休想逃了。

小仙女道:“你怕那小鬼还逃到这里来么?”

“嗯。”

小仙女笑道:“你也未免太多虑了,那小鬼又怎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慕容九妹道:“我真不懂,他会逃到哪里去?”

小仙女叹道:“那小贼当真滑溜如鬼,诡计多端,下次见着他时,我话也不跟他说就宰了他,看他还有什么花样使得出来。”

语声渐远,又是“哐啷”一声,门已锁上了。

谢天谢地,她们总算走了,小鱼儿笑道:“幸好女人都是小处仔细,大处马虎,既要瞧,又不瞧个仔细,否则我真要倒霉了。”

他又静静地伏了两盏茶功夫,身上已有些发冷,这才一跃而起。他若在冰上调息运气,将药力归纳入元,功夫必有骇人的增长,只可惜他只是睡了一觉就爬起来,这良机竟被他平白的糟蹋了。

小鱼儿展息静气,凑眼在那钥匙洞上向外瞧了瞧,便发觉小仙女与慕容九妹竟还在外面那屋子里。小仙女斜斜倚在墙上,似乎在出神地想着心思,慕容九妹身子站得笔直,面色苍白得可怕。铁心兰竟也在这屋子里,她坐在药鼎前,正将鼎中的药一粒粒拣出来,分别装到几个铜罐里。她满眶泪水,每拣一粒药,眼泪就落下一滴。

小鱼儿瞧得直皱眉头,暗笑道:“我本是要害慕容九妹的,哪知却害了她,想来是慕容九妹恨我入骨,竟把气出在她身上,叫她来做苦工。”

顾人玉呢?顾人玉想必是连这屋子都不准进来。

小仙女出了会儿神,突然向铁心兰走过去,铁心兰一惊,手里握着一把药丸,洒了满地。

语声自钥匙洞里传进来,只听小仙女叹道:“你不要怕,我不会难为你了,咱们都是被那小鬼骗苦了的,正是同病相怜。”铁心兰垂下头,眼泪一滴滴落在衣襟上。

小仙女展颜一笑道:“来,快动手,我帮你的忙,看来咱们若不将这些药丸整理清楚,九姑娘是不肯给咱们饭吃的了。”

慕容九妹冷冷地瞧着她们,面上没有一丝笑容。

过了半晌,小仙女突又道:“那张图……可真的是被那小鬼骗走了?”

铁心兰默然半晌,低声道:“不是骗,是我送给他的。”

小仙女道:“送给他……你为什么要送给他?”

铁心兰霍然站了起来,大声道:“我高兴送给谁就送给谁,这事谁也管不着。”

小仙女怔了怔,失笑道:“你凶什么?”

小鱼儿暗笑道:“小仙女外刚内和,铁心兰却是外和内刚,这两人性子当真是两个极端,而慕容九妹呢,她练了那种鬼功夫,外面冷冰冰,心里只怕也是冷冰冰的,这三人中,最不好惹的就是她了。”

又过了半晌,小仙女道:“你还生不生气?”

铁心兰垂下了头,似也有些不好意思,别人若对她凶恶,她死也不服,别人若是对她好,她反而没法子。

小仙女道:“那张图你想必是看过了的,你可记得?”

铁心兰道:“我……记不清了。”

小仙女道:“我可不是想要那些藏珍,我发誓决不动它们,只是,我想……那小鬼必定会到那里去的,你若记得那地方,咱们就可找着他,我替你出气。”

铁心兰头垂得更低,道:“我真的记不得了,我不骗你。”

小鱼儿自钥匙洞里往上瞧,正好瞧见她的脸,只见她说话时眼珠子不停地在转,不禁暗笑道:“她想必是记得那藏宝的地方,只是不肯说出来,这丫头看来老实,嘴里直说不骗人,骗起人来却笃定得很。”

心念一转,又忖道:“她为何要骗人?……莫非是为了我?我对她这么坏,但到现在为止,她非但还是不肯说我一句坏话,听到别人说我坏话,她反而要生气,这是为了什么?”

想着想着,他似也有些痴了,但瞬间又暗中自语道:“我管她是为什么,反正女人都是神经病。”

突见慕容九妹快步走了出去,小鱼儿正在奇怪,她又走了回来,手里却拿了个小小的铜勺子。

小仙女道:“这里面是什么?”

慕容九妹道:“铅。”

小仙女奇道:“铅?你拿铅来要做什么?”

慕容九妹也不说话,却将那铜勺在火上煨了半晌,目中突然露出一种残忍而得意的光芒,口中缓缓道:“里面那屋子,反正也没有用了,我索性用铅将这钥匙洞塞住,这样,谁也休想再进得去,谁也休想再出来。”

小鱼儿瞧见她那笑容,已觉不对,再听到这话,更是心胆皆丧,这慕容九妹好狠毒的手段,竟想将小鱼儿活活关死在里面。她虽然发觉小鱼儿,却绝不说破,只因她生怕小仙女和铁心兰还会救他。

小鱼儿大骇之下,赶紧想弄开锁冲出去,但慕容九妹已一步掠过来,小鱼儿只瞧见铜勺在钥匙洞外一晃,接着,就什么也瞧不见了,铅汁,已灌了进去,外面的人声也一起被隔断。只听外面突然有人在铜门上敲打起来。

这慕容九妹竟生怕小鱼儿在里面敲门,被小仙女与铁心兰听见猜出。所以她竟自己先敲起门来,小鱼儿再拍门,外面也听不见了。

小鱼儿又惊又怕,跺足大骂道:“慕容九妹,你这妖妇、恶婆娘,你的心为何要这么狠,我又没害死你爹妈,又没强奸你,你为什么定要我死!我方才若不是瞧你那把瘦骨头全无兴趣,早已趁机修理了你,你现在只怕反不会要我死了。”

他破口大骂,什么话都骂了出来,在“恶人谷”长大的孩子,骂人的技术,自然也比别人高明得多。这些话若被慕容九妹听见,不活活气死才怪!只是四面石墙坚厚,钥匙洞又被塞住,小鱼儿骂得虽卖力,外面连一个字都听不到。

骂了半天,小鱼儿也知自己骂破喉咙也是没用的了,在屋子里乱敲乱转,想弄出条出去的路,怎奈藏冰的屋子,必须建造得分外牢固,不能让一丝热气透入,正是天生的牢狱。小鱼儿想尽法子,也挖不出一个小洞。

小鱼儿苦笑道:“谁说这屋子没用了,这屋子用来关人,岂非比什么地方都好得多?看来,我只怕真要变成条冻鱼了。”

他已冷得牙齿打战,只有盘膝坐下,运气相抗,一股真气传达四肢,这才渐渐有了些暖意。小鱼儿本不是个用功的人,方才纵然明知自己将大好机缘白白糟蹋了,他也满不在乎。只因为他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个聪明人,武功好不好都没关系,反正无论多厉害的人遇着他也无可奈何,他又何必吃苦用功?

但现在情势却逼得他非用功不行,他这才知道那十余种灵药功用当真非同小可,糟蹋了实在有些可惜。药力随着真气流转,功夫也跟着增进,他不知不觉间竟已入了人我两忘之境,竟将生死之事也忘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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