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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十枝花

 相声不容易说,也不容易写!

 更不容易听!

 怎么?

 怎么!你要把我气死!

 我怎么得罪了你?什么时候得罪了你?

 你说的相声!

 我说的哪一段?

 你说的每一段都叫我生气!

 每一段?

 每一段里的每一句都招我生气!

 你说具体一点,到底是哪一段,哪一句?

 前天你说的是哪一段?

 前天?(想)想起来了,《找舅舅》!什么毛病吗?请提宝贵的意见!

 我问你,为什么说我舅舅,不说找二叔?为什么说包头,不说海南岛?

 那……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糊涂!你说到包头找舅舅,干脆就是说我呢!

 这从何说起呢?

 从何说起?我有舅舅!

 有舅舅的可多啦,不止您一位!

 我舅舅在包头工作!你不是说我,可说的是谁呢?

 嘿!照你这么说,相声就没法儿编,也没法儿说了!

 活该!反正我不准你提我舅舅跟包头!

 就算那是你的舅舅,我也并没说他不好呀!

 我二叔比舅舅更好,为什么不说我二叔?

 那!那一段主要地是歌颂包头的新面貌!

 为什么不歌颂海南岛?难道海南岛不值得歌颂?

 一段相声里只能有一个主题,不能包罗万象!你要歌颂海南岛,为什么你自己不编一段呢?

 我编?还要你干什么呢?

 我看你有点无理取闹!

 你不接受批评,反说我无理取闹,真乃朽木不可雕也!再问你,你昨天说什么来着?

 昨天?我说的是《夜行记》。

 是嘛!我就知道嘛:你说过我舅舅就该说我啦!

 见鬼!我说,你不是有什么心病啊?

 是不是!你就盼着我有心病,好再给我写一段!

 没有的事!

 亲爱的,你会那么办!要不然,你还不会专等我来听相声,才说《夜行记》呢!你知道我骑自行车!

 我真不知道!千千万万的人都骑自行车!

 千千万万骑车的可没都掉在沟里!

 你掉下去了?

 就是!你知道我掉在沟里,所以故意挖苦挖苦我!你们说相声的、编相声的,都……(被甲拦住)

 同志,你等等!听我说两句!相声也批评,也歌颂,用幽默夸张的笔法,巧妙地道出褒贬之意,既使人心情愉快,又能移风易俗。我们说正经的,也有时候说点废话。

我们的善意批评,若是不幸而言中,就请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我们的意见也许跟您的意见不尽相同,那咱们就该各抒所见,百家争鸣。我的看法并非天经地义,您也无须见神见鬼,大惊小怪,以为一段相声会叫天塌下来!

 说的倒好听!你的每句话都(唱梆子)好似钢刀刺我心,叫我“三魂不在,七魄地流平”呀哎!

 哪儿跟哪儿呀!

 前天,你上得台来,先说什么来着?

 说了几句顺口溜,为是叫场上安静下来,没有什么深刻的意义。

 那是你那么说!你挖苦我舅舅呢!

 我,我说的是:“一二三四五,金木水火土;戏法要变成,还得抓把土。”对不对?

 对!挖苦我舅舅呢!

 真邪门!这是当初变戏法的艺人常爱念的四句咒语!

 我舅舅当初就在天桥变过戏法!

 我不知道他老人家的这段儿历史!

 我舅舅最信阴阳五行,金木水火土!

 他信他的,我没干涉他!

 夫五行者,见于《尚书》,分行四时,各有其德!《左传》有云:天生五材。五材者金木水火土也。天有五星:金星、木星、水星、火星、土星。神仙会五遁:金遁、木遁、水遁、火遁、土遁。天子有五德:少昊以金德,伏羲以木德,颛顼以水德,尧以火德,黄帝以土德。人有五常:仁义礼智信。五常者五行也。上下五千载,天地人三才,都有阴阳五行,你什么东西,敢说没有?

 怎见得我说没有呢?

 你看你那个劲儿呀!(故作轻佻地说)一二三四五,(我就)金木水火土,戏法要变成,还得(那么)抓把土!贫嘴恶舌,嬉皮笑脸,分明是否定五行,攻击我舅舅!

 你要一定那么说,我也没办法!

 昨天你又说什么来着?

 不记得!

 我记得!昨天你一上场就说: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对不对?

 对!开场随便念几句,没有别的意思!

 那才怪!我早就料到:前天你攻击我舅舅,昨天你必定攻击我!

 一去二三里是当初刚上学的小孩写的红模子,我小时候还写过呢!

 是嘛!从你六七岁的时候就开始攻击我!

 我六七岁的时候还不认识你呢!小孩刚练字,所以红模子上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收进去,笔画简单,好写好记!

 不必绕弯子解释,反正你是攻击我呢!你知道我的车破,走不远就放炮,所以你说一去二三里!你咒我,出不去三里,准出事故!

 那么烟村四五家呢?

 你知道我的纸灯笼着了,直冒烟,四五家子一齐喊:着了!着了!你很开心地说烟村四五家!

 亭台六七座呢?也跟你有关系?

 当然有!你知道我跟大卡车赛跑,大车把我撞下来!

 是你撞了大车!

 是不是?你都知道嘛!我一嚷嚷,大车就停下来,这占一“亭”字。司机同志下了司机台,这占一“合”字。车上还有六七个人没下来,所以你说亭台六七座!

 嘿!真会凑合!那么,八九十枝花呢?

 那,你更狠毒了!这不但讽刺我骑车,还挑拨是非,叫我们夫妻不和!

 我的罪过大了去啦!

 在戏词里,常管小姑娘叫什么?

 叫什么?

 (唱)家住在太原,爹爹孙朋安,生下我一枝花,名叫孙玉莲。

 二人台的名剧《走西口》。

 小姑娘叫作一枝花。

 有此一说。

 有此一说?你狠就狠在这儿!

 我?

 你知道……

 我什么也不知道!

 我们结婚后,我爱人一连生了七个姑娘。

 男女都一样!男的不高,女的也不低!

 男是男,女是女,不一样!我们夫妇昼夜盼望,下一次生个大头儿子!

 重男轻女,老脑筋!

 现在,我的爱人又有了喜,大伙儿都说这回准是男的。只有你,不但说下一胎,连下边三个都是女的,八九十枝花嘛!

 那我要说十二金钗呢?

 你还盼着我们生一打姑娘吗?昨天,我听完相声,回家一学,招得我爱人哭了半夜!七个姑娘半夜里开了紧急会议!她要是有个好歹,我跟你没完!

 这都是哪儿的事呀!

 嗐!我越想越伤心!攻击我舅舅,讽刺我,否定五行,还挑拨是非,批评我的人!我,我这一肚子委屈,上哪儿说去呀!我!我……(哭)

 二哥!同志!先生!别这么伤心哪!你看,这些位观众,都爱护我们。我们说的好,大家就哈哈地笑一阵。我们说的有偏差,大家就提意见,帮助我们加工提高。还没有听着听着放声大哭的!

 我委屈!

 那您就回家休息休息,别听相声啦!

 我不回去!我在这儿等我舅舅、爱人,跟我的七个姑娘!

 来个全家福,听相声!

 全家福?全都不服!全要跟你算账!

 那又何必呢!

 你说什么?

 我说:那又何必呢!

 啊!你还要攻击我的二叔?我最敬爱的二叔!

 你的二叔?你二叔叫什么?

 我二叔就叫何必!

 嘿!怎这么巧哪!

载一九六一年《曲艺》第六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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